深度解读机床行业的新常态
——访中国机床工具工业协会常务副理事长兼秘书长陈惠仁
从2011年下半年开始，中国机床工业告别了高歌猛进的高速增长期，不得不面对增长速度换挡期、结构调整阵痛期、前期刺激政策消化期的“三期”叠加影响，行业企业承受巨大压力。经过三年多的产业升级与结构调整，中国机床工业行业出现了哪些新的变化？具备了哪些新的特征？岁末年初，且听中国机床工具工业协会常务副理事长兼秘书长陈惠仁为我们解读中国机床行业的“新常态”。
2014机床行业进一步承压下行，出口增长成亮点
2014年中国机床行业进一步承受下行压力，行业结构调整进一步深入，行业主体仍然没有走出下行区间，但是下行幅度已经明显趋缓。
这一基本判断基于三方面依据：一是来源于机床协会重点联系企业统计报告；二是海关进出口数据；三是日常的行业调研。截止2014年11月，机床协会重点联系企业新增订单同比下降1.7%，产量下降2.1%，销售收入下降1.5%，产成品库存增加4.3%，企业亏损面达到36%。
2014年机床行业的一个突出亮点是出口显着增长。上述各项统计数据全线都是负值，而出口是正值。1～11月机床工具类商品出口105亿美元，增长22.5%，其中金属加工机床出口30.6亿美元，增长18.6%。
在全行业低迷运行的情况下，这个增长幅度是很大的，除了出口量大幅增长以外， 结构也在改善。机床行业出口主要是三大类产品：一是金属加工机床；二是金属切削刀具；三是磨料磨具。
1～11月金属加工机床在出口总额中占比达到29%，其中数控机床占比达到43%，比2013年增长3.3%，数控机床结构在变化。
陈会长指出，虽然出口数据在增长，但是如果与进口数据相比较，差别依然巨大。进口机床工具产品中80%以上是金属加工机床，而出口中金属加工机床占比不到30%，进出口产品结构完全不同。
解读阶段特征，适应新常态
从2011年下半年开始，机床行业一直在变化，行业的下行并不是“齐步走”，而是具有一些结构性的特点，这些特点理清楚了，就会找到变化的趋势和规律。陈会长认为，行业的阶段特征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1）重型机床是重灾区。
重型机床行业的最高峰出现在2010年，新一轮调整后，重型机床行业现在的产销水平降至2010年最高峰时的20%～30%，连续下滑。为什么重型机床是重灾区？原因是国家持续了10年左右的重化工行业的高速发展已经结束，或者趋于结束。前10年高速发展的突出特点是动力来自于能源、原材料、基础设施建设和房地产等行业对重型机床的需求拉动。
重化工行业高速发展的10年造就了重型机床制造业的高速发展，但是经济发展是在不断变化的，现在这个阶段已经过去了，行业企业必须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
（2）低端机床需求下降。
低端机床主要指的是非数控的普通机床，与2011年最高峰相比，现在的产销水平降至20%～30%，市场需求总量在下降，而且下降速度非常快。究其原因：一是用户产业转型升级需要的设备趋于高端化；二是劳动力供需结构的变化。
我国现阶段的劳动力供需关系已经发生变化，不是供不应求，而是劳动力短缺，特别是制造业。现在的机床操作人员以操作数控机床为主，技校也都在培养数控机床操作人员。另外，我国数控机床产业化和普及化已经完成了， 无论是制造端还是应用端，数控机床都很普遍，这种必然的变化趋势造成了普通机床“断崖式”的下降。
（3）出口增长背后有深意。
十几年前，国内机床工具市场十分火爆，行业企业无暇顾及海外市场，没有多少企业下功夫开发海外市场。现在海外市场存在客观需求，企业加大了海外市场的开拓力度，主观能动造成了出口增长。
但是客观分析海外市场变化，却反映出了全球机床工具市场的格局，产业竞争的格局变化应该引起行业企业的注意：一是发达国家再工业化进程已经明显见效，典型是美国，近两年对美国出口增长迅速，其背后是美国制造业的回归；二是其他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制造业的发展，对中国制造业形成分流，典型代表是越南，机床需求量迅猛增长。
中国制造业、机械制造业和机床制造业都面临着发达国家的回流和发展中国家分流的双重挤压，现在不能光看数据增长的表象，更要看清楚这些数据背后的深刻意义。
（4）进口机床市场占有率在扩大。
2011～2013年机床工具产品进口数据都是下降的，2013年金属加工机床进口同比下降26%，其中，金属切削机床同比下降28%。2014年机床工具产品进口实现恢复增长，1～11月机床工具类商品进口162亿美元，同比增长8.8%，其中金属加工机床100亿美元，增长5.5%，尽管不像出口那样增长显着，但是与2013年相比，恢复迅速。
进一步分析，2014年1～11月进口机床在中国市场的占比为35.3%，这一数字在2013年是31.7%，说明2014年进口机床在中国市场上的份额扩大了。由下降到恢复增长、再到市场占有率扩大，简单的数字背后十分说明问题。同样的市场为什么进口机床表现趋好？只能说明国外机床工具企业的调整速度比国内企业快，更加快速地适应了市场的变化。
（5）行业结构发生分化。
机床工具产业内部结构在发生着变化，子行业之间也在发生分化。一个非常突出的表现是金属切削机床和金属成形机床这两个子行业，发展运行状态差距明显。
下表所列数据说明机床大行业内部的子行业发生了结构分化。影响中国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出口、消费和投资”，投资下降，消费增长。金切机床与固定资产投资密切相关，成形机床与消费类产品密切相关，国家经济结构发生变化，导致这两个子行业运行状况不同。比如近年机床市场增长最快的是高速钻攻中心，用于加工消费类的3C产品，需求增长迅猛。
（6）企业结构也在变化。
这几年受市场冲击最大的有两类企业：
一是长期占据市场主导地位的大企业；二是处于产业价值链最低端的小企业。而部分优秀的民营企业在逆势增长，不断地爆出亮点，很活跃，企业结构的分化正在进行。
1～11月金属切削机床与金属成形机床数据对比表
分析原因，大企业的优势在于技术、人才、渠道和品牌影响力，民营企业的优势就是体制和机制。在新常态下，体制、机制对企业发展的影响越来越显着，传统优势的边际效应则越来越小。
行业发展需关注的几个主要问题
面对机床工具行业出现的新变化、新特点和新常态，行业企业应该如何应对？陈会长指出，行业企业应特别关注以下几个主要问题：
（1）高端产品还要跨过“两道坎”。从价值链的低端到高端，是转型升级的主要任务。现在尽管企业都在研发高端产品，但现状是绝大部分高端产品都依赖进口。
高端机床的发展阶段可以概括为三个层次：从能做，到做好，再到做出市场竞争力。
“能做”就是产品基本具备了高端产品的功能要求，如五轴联动、车铣复合及大规格龙门等，现在很多企业都能做出来，但却“形似神不似”，性能方面跟不上，在精度、速度、静态特性、动态特性和可靠度上，与国外同行差距很大。
过去10年，我国机床行业取得的几大成就之一就是高端产品由“不能做”到“能做”，这虽然不容易，但问题是不能仅仅停留在这个阶段，它只是个过渡阶段，真正的“做好”就是指应用，现在市场应用成果太少了。
高端产品要跨越这“两道坎”最大的问题就是认识误区，现在很多研发人员、企业管理者和业内专家领导往往认为由“能做”到“做好”就是“最后一公里”了，这其实是错误的，最多只完成了一半，肯定还需要更大的投入。
（2）关于细分市场和市场专业化。机床低端产品往往与功能的通用性相伴，其主要服务形式是为用户提供实物产品；而与高端产品相伴的是客户化，是满足用户特殊需求，是解决方案。市场萎缩后，所有企业都在加大市场开拓力度：一方面在广度上下功夫，清除“死角”；另一方面在深度上下功夫，瞄准市场有限的几个点狠下功夫。前者往往不会给企业带来质的提升，而后者选择高端路线，切入点就是研究细分市场。而解决方案正是从深入研究细分用户市场而来的。
细分市场的研究带来市场专业化。以前提到的专业化，都是产品专业化，但现在要想在高端市场有所建树，必须做好市场专业化，即专业为某个行业服务，而不是单纯做某种产品。以汽车发动机制造为例，垄断性的企业都是德国和日本那十几家，仔细研究就会发现这些企业的特点正是市场专业化，是汽车发动机领域的“制造专家”。中国目前还没有这样的企业，所以下一步的发展方向就是要从研究细分市场开始，形成一大批市场专业化类型的企业，唯有这样，才能进入航空航天等重点用户领域。
（3）关于同质化和差异化。陈会长认为，当前机床行业最紧迫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同质化问题，宁可不高端，也必须要差异化。市场化之后每个企业都会根据自身优势找到自己的定位，不能要求所有企业都走高端路线，但即使不走高端，也一定要有自己独到的特点。
说到这里，陈会长强调说：
“我们必须要反思近10年来中国机床行业的发展，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这10年我们逐渐陷入了战略趋同的状态，行业共同目标是做大做强，导致现在严重的低端同质化。新一轮的转型升级必须要避免这种战略趋同，低端、中端产品把差异化做好，同样大有可为。”
（4）硬问题和软问题。对于中外机床行业的差距，质量、品牌、核心技术和人才等方面都是经常被谈起的。究竟如何解决？
还需要做战略性思考，陈会长把它们概括为硬问题和软问题：
硬问题是指能力、手段、各种条件和高端人才等，简言之，就是资金能解决或者基本解决的问题；而软问题指的是制度、文化、机制、环境、价值理念和行为规范等方面。软问题有两个特点：一是资金不一定能够解决；二是解决起来周期很长、见效很慢，显性效果不明显。
现在硬问题不难解决，中国目前不缺资金。行业内很多企业都已经武装到了牙齿，甚至很多欧洲企业的装备都不如中国。但转型升级不能仅仅把注意力放在硬问题上，要更加重视软问题的解决。可以说，软问题是转型升级的硬任务。硬问题是有形的、简单的、表面的，是非本质的；而软问题是无形的、复杂的、深层次的，是本质的。
（5）关于互联网思维。当今与互联网相关的各种概念令人眼花缭乱，如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和3D打印等，但是行业企业必须清醒地认识到这的确是一个重要的发展趋势。现在整个机床行业处在前所未有的转型升级和新一代信息技术蓬勃发展这两个潮流历史性的交汇期，这给机床行业提供了机会，需要行业企业准确地、科学地把握这个机会。
对于新一代信息技术，不要被动抵制，也不要盲目跟风，认为传统产业就没有前途了，正确的态度应该是主动融合。互联网等信息技术本质上是为机床行业提供了更先进的工具，更高效率的途径，让企业和用户的交流更加密切，信息获取更加方便。
主动转型，出台公约，为机床协会点赞
当前机床行业在转型升级，协会也在转型升级。协会的转型升级原因有三个方面：一是所处行业正在深刻的转型升级之中；二是政府正在转型，政府转型的核心是简政放权；三是国家要求社会组织管理体制要改革。协会的转型目标就是建设现代社会组织，其核心职能是“提供服务、反映诉求、规范行为”。
日前，经中国机床工具工业协会常务理事会通过，正式发布《中国机床工具行业反不正当竞争公约》（简称《公约》），表达了行业广大企业希望建立“公开、公平、公正”，健康有序市场环境的诉求。陈会长说，促成《公约》发布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行业低端同质化、产能过剩导致恶性竞争现象严重，严重损害了各个企业乃至用户的利益；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是协会的职能所在。《公约》强调自愿加入，主动履行责任。《公约》的发布对机床协会而言是一个大胆尝试，也是机床协会积极改革迈出的第一步，发出集体的声音，广泛营造正面的舆论。
关于2015年中国机床工具市场的预测，陈会长认为行业运行应该是持平或小幅增长，开始走出下行区间，行业内部的结构分化会进一步加剧。（《金属加工》 作者： 梅峰）
